朱一龙是个怪胎,所有人都这么说,连他自己也这样认为。
他太安静,也太冷静,总而言之就是太不像个小孩。
即使他就应该是个小孩,至少在人们看来。
但其实是因为他不知道小孩的样子是什么样子,他很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没人教他该怎么做小孩。
没有范例,只好随性的自我生长,反正没饿死。
但他认为他是个怪胎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他总觉得他能遇见神。
虽然还没真的见过,但也应该很接近了。
他爸妈刚死的时候因为是非正常死亡,死亡通知久久开不下来,所以无法将他调入社会福利机构。
他只能每天按社区安排的去吃饭,今天王家,明天李家,没有固定的日程。
结果有一天,门锁坏了。
当呆到第四天的时候,朱一龙确定能吃的都吃完了。
甚至连一粒生米都没有了。
而且更糟的是,如果不出他所料的话,已经到月底了,很快就要停水了。
那天晚上他阖上眼的时候想,明天如果能再醒来的话,就从窗户爬出去好了。
否则,他应该也要步爸妈的后尘了。
结果第二天他起床,明知不可能却又抱着希望打开冰箱时。
看到了角落里放着的一袋面包。
放的很隐蔽,还在缝隙处半掉没掉的样子,像是想欺骗谁是因为不仔细而错过的。
但朱一龙知道这不可能。
一个快饿死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不仔细而错过食物呢。
后来的几天每当食物快吃完时他都会在各种角落翻到吃的。
橱柜顶,洗浴室的置物架,泡菜坛子。
各种人不会找,也不会放的地方。
而且日期还很新。
朱一龙很感谢他的神,但他也觉得这绝对是个蠢神仙,这样会露马脚的。
但在嫌弃那个神仙蠢的同时又有些期待。
甚至觉得一直这样呆下去也不错。
然后在第七天的时候,门开了。
社区负责人员把他抱在怀里声泪俱下的自责,却句句潜台词都说着是他的错。
他也只好在摄影机注视下沉默的像个默剧演员,配合这场主角不是他的巡演。
没有人在乎朱一龙这七天是怎么过来的,朱一龙自己也不在乎,他只在乎他的神仙去了哪里。
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所以他开始了巧妙的试探。
踩空楼梯,寻衅滋事什么都试了个遍,在旁人眼中,他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他渐渐摸索出了规律,只有当他一个人时才可以。
所以他变的越来越安静,也看了越来越多的书。
因为,
他想亲手抓住他的神,彻底困在自己身边。
但是看遍了所有的志怪神话,也寻不到这样具象的故事。
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他已经接近了放弃的边缘。
所以他在过十六岁生日的那天许了一个愿,成也好败也罢,他都不会再尝试了。
他希望他的神可以降临人间。
然后第二天,他们班转来了一个新同学,叫白宇。
朱一龙直觉,这有联系。
果然,
入班第一天白宇就堂而皇之的成为了他的同桌,搬进了他的宿舍。
其实这也没什么。
毕竟因为他性格的原因,他的旁座是空的,也没有舍友。
前提是。
白宇没有在课上睡着的时候说梦话嘟哝着小声喊他的名字,也没有在半夜梦游进他的怀里像八爪鱼一样动作熟练的搂着他睡了一夜,临清醒时睡眼惺忪的抱怨家里的床怎么小了。
但现在白宇是不是他的神仙也不重要了,他更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没控制好下半身,把白宇给“说”服了的。
但是似乎也不用他想明白。
白宇已经像一幅浓重的水彩,强袭泼染进了他素白一片的世界。
他也会像别人一样在夏天有冰可乐喝,在冬天的时候有人提醒加衣服。
虽然明明爱喝冰可乐的是白宇,怕冷的也是白宇。
但是他们的生活也就这样交融在一起,将红与白画成了彩。
也不必再说后来他们自然的接吻和拥抱。
因为亚当和夏娃天生就应该在一起。
没有人叫他们这样做,他们也不需要人教。
在陪伴和爱这两方面,他们都无师自通。
朱一龙也在白宇的感染下慢慢变得开朗起来,也渐渐爱笑,白宇还发现朱一龙其实面皮薄的脸红又腼腆。
有时他回头看恍惚都以为之前那个不是自己,那是谁呢?
他们在月光下接吻,一起吃拔丝的糖画,一起被话梅酸的苦着脸。
他们在宿舍的铁架床上起承转合,奏着缠缠绵绵的交响曲。
顶撞和包容的握手言和在夜色中暧昧前进。
情人的低语轻轻在耳边响起。
说:游戏开始。
在月光照不进的地方,温热仍在延续。
朱一龙今夜凶的有点不寻常,白宇想。
他吃醋了。
因为临近高考,白宇觉多,又是个瓷娃娃,朱一龙怜他辛苦,近来两人每次都是浅尝辄止的吻一吻。
可少年本就火气盛些,因而才有了擦枪走火这一词。
昨天白宇稍一撩拨,二人一拍即合。
倒不是朱一龙定力不够的问题,毕竟爱人在他眼中什么样子都诱人。
要不亚当怎么会误食禁果。
偏生在白宇呼吸变的凌乱时,发生了一点意外。
白宇有喊朱一龙昵称的习惯。
喊过朱一龙,喊过龙哥,喊过哥哥,情涨时更甚的称呼也喊过。
但今天白宇喊了一句,老师。
老师。
白宇从没这样喊过他,他也很笃定,这句老师喊的不是他。
因为在那句老师出口后,他的爱人失神的双眼慌忙的睁大,然后咬紧了唇。
白宇在掩饰。
在那一瞬朱一龙想了很多。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白宇最初的情动并不是自己给予的。
见到他的第一天白宇就能梦游着拥他酣睡,每次动情时都能显露出已经被养成的习惯。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有白宇来到他的生活他已经很幸运,他不能奢求,也不能责难。
可他嫉妒的快疯了。
他每次看见白宇睡着前迷迷糊糊的拥他,偶尔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问他猫喂了吗?或是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啦。
他都会温柔的不吵醒白宇,也不告诉白宇。
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白宇也不会知道如何自处。
但是注视着白宇熟睡后他都会继续僵持在一旁坐很久。
是谁看过?是谁在他之前看过?
是谁拥过这如弯月般的腰肢,在夜里吻过那片唇。
那个人是谁。
朱一龙甚至差点把手指搭上了爱人的脖颈。
太痛苦了,太痛苦了,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属于彼此吧。
像自己幼时许的愿一样,永远困在我身边吧。
但他最后还是垂下了手。
朱一龙舍不得。
他恨极了,却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所以这一次他也只是轻轻抚了抚爱人的后颈。
他说,你累了,睡吧。
在爱人的后颈留下牙印,低沉的讲述他已经被捕获的事实。
你属于我。
看着身下的爱人眼角濡湿,已然失神的时候,俯在他耳边问。
我是谁?
他要把自己永远刻在白宇的记忆里,将他们的生命糅合在一起。
把不知名的敌人留下的习惯,通通抹杀。
哪有人能从饿得快死去的人手中抢走食物呢?
他们已经,丧失理智了啊。
这些不为世人所承认,也不允许书写的爱存在于每个夜里。
从高中,到大学,再到成家毕业。
朱一龙喜静,白宇却爱闹,扶着酸痛的腰偏拉他去了不少地方。
昆仑山的无人境,挪威的极光,大漠的满目枯槁。
那些朱一龙原本这辈子也不会去的地方他们都跑了个遍。
白宇把他们所有的相片都细心的一张张放进了集子里,他是个个人摄影爱好者。
但是一张也没有发出去。
他说这些事他们自己知道就好了。
所以连结婚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办酒。
这么多年白宇没有朋友,甚至都没有听他提起过父母。
这么多的马脚,朱一龙却装作看不出一样什么都没有提起。
似乎只要这样,他们就能假装白宇是个普通人。
虽然他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不喜欢见生人,似乎每天都为不知日期的离开在做准备。
可朱一龙总在想,说不定就能一不小心白头偕老呢。
但是该来的事总会来的,谁也逃不开。
在一次出差的雨夜,朱一龙的车和一辆司机醉驾的货车相撞。
连车带人翻下了山崖。
车侧翻着落在了谷底,朱一龙被安全带和气囊挤着悬在车底与地面的半空中。
手机就掉在不远的地面上。
他试着伸出手,但是手臂似乎伤到了神经,已经没有知觉了。
他想用手机给外界打电话。
打给救护队,也打给小白。
告诉小白会议延迟了,他在这边再呆几天就很快回去,不要担心。
可是他似乎已经做不到了。
他知道,他要死了。
手机在地上不停的响,是白宇打来的。
可他接不到。
手机响了很久,终于不响了,朱一龙坚持了很久,也快坚持不下去了。
恍惚间他看见了白宇拉开了车门,从一片狼藉中艰难的将他解救。
然后将他拥在怀里嚎啕大哭。
无措的像个小孩。
从白宇来到他的生活,总是闲情慢性,游刃有余的样子。
眨着好看的桃花眼,像只志怪画本中出逃的小狐狸。
从没这样失态过。
朱一龙明白,这说明他的神已经救不了他了。
这次的灾难太大了,改变了这件事就改变了太多事了。
他们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只是还有些舍不得啊。
却看见白宇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放空,然后轻轻附身吻了吻他的额际。
白宇说:“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再工作到很晚。”
白宇说:“不要再踩空楼梯,不要再打架,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重。”
白宇说:“要记得定时体检,记得春天你很爱过敏,记得出门要带好雨伞。”
白宇说:“要好好和下一个人在一起,在...没有我的日子里。”
他说:“虽然我好舍不得你。”
下一秒,朱一龙听见了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眼前渐渐开始模糊。
在丧失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听见他的小白说:“好痛。”
当朱一龙再醒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粗糙的床板。
他直觉坐起来会碰到头可实际并没有,原本应该剧痛的肋骨也已经安安分分的好好在皮肉里生长着。
小白呢?
这是哪?
等视线终于聚焦,大脑也开始正常思考的时候,朱一龙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宿舍。
或是说,十七岁的朱一龙的宿舍。
时间,倒流了。
他踉跄着起身,凭记忆找出了抽兜里学生时期总是习惯过一日撕一日的日历。
这一天……是他遇见白宇的日子。
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时空重置的震撼让他抓稳了桌角,以免下一秒就跌坐在地,眼前却还是不免的一阵阵发起黑来。
他是有多幸运,有多幸运才能遇见白宇,有多幸运才能耳鬓厮磨的纠缠,有多幸运才能再一次相遇。
这一天的朱一龙出门比平常早了一点,他买了早餐,放在身旁那个暂时空着的座位上。
然后,专心的等待他的爱人的到来。
他错位的,奔赴的,跨越两个时空不知经历了什么的爱人的到来。
然后,他看着早餐慢慢变凉,早课上完了,午休结束了,晚自习下了,人走光了。
他站在楼道,右手抓着宽大校服的下摆指节用力到泛白。
他问,老师,今...近期还会有新同学转过来吗?
“怎么会,这都期中了,我们学校是科研机构投资,管理很严格,没有这个先例的。”
他说,嗯,好的。
转身时宽大的校服下摆画了好大一个圈,像是单薄又徒劳的期待过风的拥抱。
“对了,怎么这会儿还提着早饭啊,以后要记得早点吃啊。”班主任关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朱一龙讲,好。
可是从那一天起,他再也没有吃过早饭。
朱一龙抱着徒劳的等待等了很久很久。
一个学期,两个学期,一年,又一年。
考着一样的大学,找了一样的工作,租着同一套房子。
一个人去昆仑,去挪威,去大漠。
他一直在想会在哪里再一次见到他的小白,是漫天大雪下的一个抬眸,是绚烂极光下的一个回头,还是大漠里一声驼铃声响。
可是都没有,一次都没有。
这一次,白宇没有来。
白宇呢,他的小白呢,他还好吗,为什么没有来找他,是在和那个被他称之为老师的人在一起吗?
那,他要怎么办呢。
白宇从出现的第一秒就准备着告别,每分每秒都在抹空上一秒的痕迹,他又要用什么去寻找呢。
白宇还会回来吗?
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白宇,存在过吗?
无数次指节泛红的紧握,无数句铭刻在心头的爱语,无数次回首抬眸去和时光争夺的爱人。
难道只是他朱一龙一段久别经年的漫长幻想。
他想,我疯了吗?
为了一段无法证明的记忆,一个莫须有的爱人,一段即使存在也不被世俗允许的爱情,跪地前行般的苦苦支持了这么多年。
第二天,朱一龙向他福利优渥的事业公司递交了辞呈。
转年,通过社会招生再次考入大学。
改学,量子物理。
即使疯了,即使虚无,即使苦苦追寻一生也是大梦一场。
也让他把这场梦做下去好了。
这点正常人指缝间漏去的虚无,是他唯一可手握的真实。
通过对浩如烟海的书籍的阅读和不知昼夜的钻研,朱一龙渐渐摸清了世界的轮廓,时间的边缘。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白宇是个时空穿越者。
白宇用自身的死亡触碰了时空悖论。
所以时间困于囹圄,只能从原点再次重来。
他们回到了彼此的时间线,却错开了彼此的遇见。
那么意味着,他也可以。
朱一龙用了很多年。
直到他成为这个行业最年轻的老师级别的人物。
直到他小小的科研机构被记者围的水泄不通,不常用的办公邮箱被各种青春面孔塞的满满当当。
再到他拒绝一切采访,又拒绝招收所有类别的学徒被骂沽名钓誉,自私自私。
又到他门前又渐归萧条,慢慢被大众遗忘。
记者很少了,学生也几年没有见到过了。
他只是一门心思的研究着时空重置的方法,不关心时间在他这里转了几个春秋。
大概是哪一个春天吧,他在实验台边计算数据,听助手说来了一个学生。
助理说这学生真会选季节,本来还能得到教授亲自解释的待遇的,春天连面都见不到。
朱一龙没有说话,继续做着记录。
助手说赶紧给招呼走好了,那个学生再不走,院子里的猫都要和他一起跑了。
也真是的,求职求职好了,怎么还逗猫呢。助理说着话往门口走,手已经伸到了开门的按钮上。
“等...等等。”突然的一阵心悸让朱一龙惊呼出声。
助理被一贯冷静的教授吓到,紧接着看见教授戴上了口罩。
他们的教授说:“我自己去一趟。”
庭院里被猫咬住裤脚的青年学生显得有些苦恼,他并不是蓄意要诱拐机构的猫,说起来倒像这猫要诱拐他。
原本在被工作人员礼貌的打哈哈时他就知道大抵没什么希望,准备转身离开了,谁知这只先前看起来乖巧可爱的猫突然跑过来奇怪的放下身段咬住了他的裤腿。
说实话,他也没什么资格说这猫奇怪,毕竟他一个文科生来报名加入物理届顶尖的科研机构才奇怪。
可是,真的真的很……奇怪。没有其他形容词能描述的更贴切,当他走进荣誉校友室翻看校友纪念册时,他一眼就看见了这个连一张照片也没有的纪念框下的名字—朱一龙。
他把这个名字含在齿间咀嚼着,像是吃了一块最甜的饴糖。
于是偷偷记住了他的从业经历,逃过了自己专业的人才招娉会反而义无反顾的像毛头小子一样冲了过来。
他知道,人生的许多事情是有延迟的,而他不想成为那个人的延迟。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人活着本来就不是每一件事都能说明白的。
可或许是近乡情怯,又或许莽撞下了头终于发觉到自己的唐突了,被客套着回绝后他还是红着耳朵准备离开了。
谁知有了这一场猫猫搏击,现在他是真的成了毛头小子了。
一头的猫毛。
这也太狼狈了。
朱一龙忍着那阵心悸,义无反顾的凌乱着鬓发向外走。
他很多年没有这种错觉,因为白宇已经许多年没有造访过他的梦境。他们像是两根短暂相交的线,然后用分开后的所有来释怀相交的一瞬圆满。
更可笑的是,他连他们有没有相交过都不能确定。
就像没有恋爱的话,失恋又从何说起呢。
走着走着,他甚至跑了起来。
一路疾行到前厅,只剩一扇玻璃门,手按上开关时,他却又犹豫了。
那只拿的稳笔,敢递上辞呈从头做起,也能流利的描画下一张张爱人的画作的手神经质的颤抖着,却又用力的指节青红。
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好运,这些年他其实没有遇见过像白宇的人。
按理说,一个人的身上细节那么多,五官,背影,身形,感觉,总会有相像的。
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即使在他屈指可数的醉酒的经历中,他也没有一瞬,将某个人认作白宇,在谁怀中失神的喊过那个名字。
这或许是身体的一种保护机制,它比他更清楚,他经历不起失败了。
在他不算曲折的人生中,他已经算得上惨败了。
可最终,他只是把额头贴在墙壁上冷静了一瞬,然后动作自如的打开了门,甚至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因为,在哪一瞬他想通了,失败就失败好了,他已经把他活着能给白宇的一切都给白宇了,如果真的失败到不能承受,就把这条命也给他好了。
古人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因循着白宇的风华,他自当是黄泉路上最风流的一只鬼了。
可自以为做好了准备,做好了准备,抬头的那一瞬他还是用了半辈子去消磨。
院子里最大的那颗梧桐树下星星碎碎的撒下了一点光影,风轻轻的吹着,树坛里的花花草草慢慢的晃动,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这个季节很少听到的一种鸟鸣,远方有一条不算很宽的公路,开着很慢很慢的小甲壳虫,一切美好的像是烂俗言情剧里的一见钟情。
可是朱一龙都没有注意到。
他只看见了院子正中央,那个蹲下显得很小一团的背影。
“白宇,我很多时候会怀疑你只有一米六诶!”班里那个最爱捣蛋的男生大声对白宇说。
白宇顺势站起来把擦地的抹布摔过去,笑骂到:“你爹才一米六,白爷身高才没造假呢。”
“就说你刚刚蹲着,你是会矮子功还是能缩骨啊,你蹲着真的很小只。”
“还小只,我看你是台剧看多了,说话怎么娘歪歪的了。”
朱一龙坐在座位上写作业,并没有抬头,嘴角却挂着笑很久。
他是知道白宇有一米八的,毕竟他们每次在宿舍床上换姿势时白宇都会擦擦碰碰的。不是墙就是床尾,导致白宇总是一边假哭一边真哼哼。
可是他也不否认,平时看起来那么大的一个人,硬硬锵锵的总是活力四射,蹲下时身体里的硬骨头却像是彼此让了位,导致那个蹲下来的人只有小小一只,不占什么体积。
露着圆圆的一个脑袋,偶尔还沾着早上用力套校服时沾上的线绒。
看起来软软乎乎的,像是北方人即使努力包大只看起来却还是白白软软没什么攻击力的白馒头。
—要怎么确定眼前的人就是你爱的人呢?
—既然是爱的人,又怎么需要确定呢。
你站在哪儿,我看向你,不就足以明悉。
所以,他只是站在门外那一隅轻轻提了提嘴角,看向眼前不知感召到什么而转身的小孩,簇的思及某处,似乎无奈却又像是愉悦的笑了笑。
温柔的像是一弧浅浅的春光。
走到那人身旁,向下伸出手,说到:“你好,我是朱一龙,你可以叫我,老师。”
后来,就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实习不到一年,就不知怎么的成了小男友,被助理明里暗里的开了不少玩笑,实习期刚到,在宣布工作转正的同时,也收到了求婚的盛大仪式。
按理说,朱一龙并不应该是这样喜欢大张大办的人,但是白宇是,他不介意为了白宇而改变,也暗自想用更多的相片补全这么多年。
过程平坦到瘫软在沙发上吃着薯片看电视的白宇丝毫没有代入感,只能一边问抱着文献陪伴他的朱一龙:“老师他们为什么这么磨叽啊,好好说清楚不就好了,这么暧昧的氛围就应该亲上去啊,离得这么近。”
下一秒又猛地弹开,结结巴巴又不好意思的说:“你干嘛突然亲我啊。”
朱一龙用手示意了一下他们之前的距离,看向白宇时故意推了推眼镜,说道:“我与你意见相同,认为这是合理索吻。”
义正言辞,很有作为学者一贯的风范。
其实说的什么也不重要了,因为白宇已经在美色诱惑下晕晕乎乎的失去原则了。
这时候,即使小太监冲上来说皇后把后宫烧了,他大抵也能称赞一句烧得好,人没事就行。
朱一龙在白宇三十岁时和他一起旅行教他认星星,在白宇四十岁时和他一起躺在沙发里看书陪他找最好的牙科诊所,在白宇五十岁时和他一起看很慢很慢的老电影教他怎么用老花镜,在白宇六十岁时陪他散步教他怎么清洗假牙,在白宇七十岁的时候仍旧携着手教他用轮椅转弯,在白宇八十岁是和他一起呆在养老院的中厅里,静静听白宇开始喜欢的粤语歌。
其实,大他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朱一龙安静的,慢慢的想。
他们就这样,走了很多年。
在一个宁静的午后,算是个漫烂的无聊春日。朱一龙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松开了那双他很不容易才再次握上的手。
他说,再也不要遇见我了。因为即使知道那是我,还是会有点嫉妒啊。
而白宇哭着渴求,直到那熟悉的心跳声在他耳边一点一点变轻,最终归于沉默。
然后说:“不要。”
按朱一龙设想过的,安安静静的变老,不在乎是否是一个人,成为养老院里最安静也最爱笑的老病人,一个人看花败了又开,开了又败,在一个算不上晴好的日子里睡着。
才不要。
这么多年,听朱一龙研究的那些课题。他虽然还算不上了解,却也没有被可以隐瞒过。
他清楚,穿过时间线回到过去的人,要么东躲西藏的活一辈子,不留下任何痕迹,要么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而,依他的个性,又怎么会舍得让朱一龙在人世间过一个孤独的一生呢。
必死的结局啊,傻子才做。
下一秒,白宇睁开了眼。
眼前是狭窄的楼道,油污杂生的小巷,还有,一间小小的学校。
他跑上楼,不顾众人讶异的眼神坐在了那张单桌上。
对身侧的那个人讲:“你好,我叫白宇,是你的新同桌。”
这只不过是一场漫长的,时间飞行。